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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在出埃及進迦南的以色列史實中，摩西是這片歷史舞台熠熠亮眼的主角，他的謙和與忠忱為他在以色列史中寫下了主工人的模範典型。與摩西相較的是他的親哥哥亞倫。他起初踏進這片歷史舞台是因著摩西在耶和華面前的推諉之辭，以致耶和華決定揀選亞倫成為摩西的代言者。他彷若是這片舞台的男配角：他的出生背景沒有摩西的傳奇；他的童年沒有摩西的光采；他的才智沒有摩西的淵博；他的性格沒有摩西的堅毅。在這片歷史舞台中，亞倫的出現是為著配搭摩西，他的事奉也是為著協助摩西。然而，他一生的事奉卻常有失敗和挫折；悲痛與嘆息；牽連與錯誤。沒有人會認為他的事奉足以成為主工人的典範。
但是，亞倫一生中的事奉心路卻是我們每個人在服事歷程中可能會去經歷，並且面對的過程。只是，我們不見得有亞倫的成長和改變。他沒有像摩西一樣，被揀選成為一位締造新時代的巨皿，成為眾所景仰的模範工人。他一生的事奉反而成為主工人的借鏡。聖經毫無遮掩的向世人表露神所揀選和呼召之人的軟弱，聖經也毫無保留的向世人昭告這些人的失敗和懲罰。只是，我們看見神模塑器皿的工作從未停止在他們身上。從亞倫的身上，我看到了這一點！
亞倫一生的事奉，曾經歷了四場重要的事件。這四場事件改變他事奉的心態和不成熟的性格。「成功神學」對神塑造器皿的計劃一點用處都沒有；人的失敗和跌倒，常是神作工的機會。就這樣，亞倫經歷生命中的四場危機，神也在他的生命中獲得改造他生命及性格的四場轉機！

亞倫生命中的四場重要事件

一、金牛犢事件（出卅二１－35）

當摩西上西乃山四十晝夜，接受耶和華所指示的律法條例，西乃山下的亞倫正承當著仲裁爭訟案例的重責大任（出廿四14）。但是，在這短短的四十天裡，一場攸關亞倫事奉歷程的一項重大考驗卻在此臨到，在這場考驗中，亞倫犯下耶和華叮囑再三的大忌（出廿一23）。他全然忘記他在西乃山上望見耶和華的榮耀（出廿四10）；他全然忘記在耶和華面前享受又吃又喝的團契時光（出廿四11）。正當摩西在山上接受耶和華的指示，使亞倫和他的兒子一同就近摩西，給耶和華供祭司職分的同時（出廿八１），山下的亞倫卻正在接受百姓的指使，預備鑄金牛犢（出卅二２）；正當耶和華在山上指示摩西為亞倫做華美聖衣的同時（出廿八２），亞倫正鑄造一隻牛犢，將真神的榮耀歸給偶像（出卅二４）。
金牛犢事件為以色列百姓遺留百年禍害，成為分裂王國時期，北國耶羅波安統戰以色列民的手段；金牛犢事件也幾乎差點斷送了亞倫往後事奉生命。
百姓見摩西遲延不下山，就大家聚集到亞倫那裡，對他說：『起來為我們做神像，可以在我們前面引路；因為領我們出埃及地的那個摩西，我們不知道他遭了什麼事。』亞倫對他們說：『你們去摘下你們妻子、兒女耳上的金環，拿來給我。』（出卅二１－２）
亞倫在面對事件的處理方式上，與摩西的方式大相逕庭。摩西凡事求告耶和華，特別在一些又大又難的事上，他總是剴切的呼求耶和華。但是，亞倫不一樣。百姓才一喧嚷，他就馬上「順應民意」的達成他們的心願。在這件事上，亞倫輕率的作決定，他沒有求告耶和華，更沒有關切摩西上山四十晝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毫無主見的允准百姓的要求，全無一個領導者應具備的深思熟慮。一腔懵懂無知的事奉心志，使他在牛犢面前築壇，並宣告守節。他對他所造成的後果卻又毫無收拾的能力，只能縱容百姓在次日清早獻燔祭和平安祭之後「坐下吃喝，起來玩耍」。
當摩西下山質問亞倫：「這百姓向你做了什麼？你竟使他們陷在大罪裡」，亞倫的回答表達出他對事情毫無擔當，並且推託責任：求我主不要發烈怒，這百姓專於作惡，是你知道的……我對他們說：『凡有金環的可以摘下來』，他們就給了我。我把金環扔在火中，這牛犢便出來了。（出卅二22）
好一個「這百姓專於作惡」的推託，好一個「這牛犢便出來了」的藉口。亞倫在金牛犢的事件上，將自己的責任推得一乾二淨。若與先前摩西在西乃山上以無私的忠心和護愛百姓的赤忱為百姓代求的畫面相較，亞倫顯得毫無擔當，毫無牧人心腸，且自私自利。
亞倫受百姓無知的牽連，擅自鑄了牛犢，使百姓陷於更大的罪中，雖也受了摩西的責備，並差點為自己招來耶和華的滅絕（申十20），但是經由摩西的代求，他幸免於這場事件的審判。然而，那些他原本可以曉以大義的百姓，卻有三千人被殺（出卅二28）。亞倫毫無主見的性格，和推託責任的態度，為他生命的歷程留下了第一場遺憾。

二、獻凡火事件（利十１－７）

亞倫的兒子拿答、亞比戶各拿自己的香爐，盛上火，加上香，在耶和華面前獻上凡火，是耶和華沒有吩咐他們的，就有火從耶和華面前出來，把他們燒滅，他們就死在耶和華面前。（利十１－２）
亞倫在金牛犢事件中，因著摩西的代求得以存活，承接了耶和華在獻祭條例中所定的聖職。正當亞倫對這項初任的聖職漸入佳境，百姓們也得以藉此看見耶和華榮光的同時，亞倫的兩個兒子卻重蹈了亞倫當初鑄造金牛犢，擅自作主的覆轍，觸犯了聖潔之神的大忌－各拿自己的香爐，盛上火，加上香，在耶和華面前獻上凡火。他們此次干罪，連與耶和華交涉的餘地都沒有，從耶和華面前出來的火馬上燒死了亞倫的兩個兒子。
耶和華伸張自己的榮耀，使得亞倫為他兒子辯駁的機會都不敢奢求。與前次金牛犢事件相較，亞倫在親身參與祭司職份的事奉中，顯然對耶和華的屬性有了更深的了解，他開始深刻的明瞭耶和華是忌邪的神，是聖潔的神，可惜的是，他兩個兒子雖重蹈他昔日不明究理的覆轍，但因著他們的狂妄無知，反為他們招來比亞倫更悲慘的命運。
面對這個事件的結局，亞倫只能「默默不言」。希伯來文的damam是表達靜默最強烈的字：強忍地不讓任何一點聲音發出來（註一）。亞倫強忍心中的憂傷，抑止了情感的流露。試想亞倫當時的光景真是情何以堪，但是，他卻必須顧及耶和華榮耀的彰顯，而將自己的感受完全放在一邊；他必須顧全大局，免得聖潔之神的忿怒再次臨到。七十士譯本將「默默不言」譯為「心被刺透」（註二）。亞倫的心果真被刺透了。上次的金牛犢事件，他足以將一切的責任推卸給百姓，因那百姓專於作惡，他們被懲處全是咎由自取。但是獻凡火事件，死的卻是他兩個兒子，他們被懲處也全是咎由自取，但是亞倫的心境卻不再一樣。他這次親嚐他兩個兒子被耶和華擊打的苦痛，也親身擔負他們干罪後所帶來的牽連－不可隨時進入聖所的幔子內，到櫃上的施恩座前。獻凡火事件，為亞倫的生命歷程留下了第二場遺憾。

三、米利暗謗讟事件（民十二１－16）

摩西娶了古實女子為妻。米利暗和亞倫因他所娶的古實女子就毀謗他，說：『難道耶和華單與摩西說話，不也與我們說話嗎？』這話耶和華聽見了。
米利暗毀謗摩西的事件，亞倫雖不是主使者，但他附從了米利暗的謗讟。亞倫起初蒙召，是成為摩西的幫助者，成為他的代言者。然而，在這場事件中，他反倒成為米利暗的幫助者和附和者。他將耶和華賦予他的職份完全顛倒過來，他同時也失去了起初蒙揀選時的謙卑－雖身為兄長，卻甘居弟弟摩西的副手，聽憑差遣。
從整個事件後來的演變中，我們看見米利暗承擔了此次事件的刑罰，顯然她是事件中的始作俑者。當耶和華親自顯現，並為米利暗的嫉妒擅權加以懲處之後，亞倫目睹他的姊姊長了大痲瘋，他立刻向摩西說：
我主啊！求你不要因我們愚昧犯罪，便將這罪加在我們身上。求你不要使她像那出母腹、肉已半爛的死胎。
亞倫學會了承當。他不再像金牛犢事件時，對摩西說：「求我主不要發怒，因這百姓專於作惡」，而是向摩西承認自己的過犯和愚昧。他不再用指頭指著別人的錯誤，來突顯自己的無辜，而是指著自己，謙卑坦誠他在這件事上同樣也該承當的過錯。他沒有落井下石的評斷米利暗的不事，然後幸災樂禍的站在一旁，而是將自己不純正的立場全然坦然在摩西面前。
亞倫學會了代求。他不再是不管別人的死活，單顧自己的利益，而是迫切的為米利暗向摩西呼求饒恕。亞倫在經歷了他兩個兒子獻凡火的死亡之後，他自私的性情改變了。此刻，他想的不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為他的骨肉至親代求。
亞倫也學會了尊重權柄。從這次事件中，我們不再看到亞倫反抗摩西的權柄，而是全然順服在摩西的權柄之下，他稱呼摩西：「我主」。我們看見他在往後卅多年的事奉中，與摩西一同面對環境中的各項考驗和衝擊。經文中有幾次提到他與摩西一同俯伏在耶和華面前，尋求耶和華帶領他們化解眼前的危機（民十六22，廿６）。亞倫終於成為了一位好的配搭者，他伴著摩西直到行完他在世的路程。
然而，亞倫依然在這次事件中，鑄下了第三場生命中的遺憾。他和米利暗謗讟摩西的惡例，為可拉、大坍、亞比蘭的反動，開了一個忤逆之門。這次，亞倫親身體驗了自己從神領受的權柄，被質疑，被反抗，被駁斥的光景。諒必他心中一定十分感嘆，因著自己心意不堅的性格，致使自己再度被惡所勝，引誘去隨從米利暗的毀謗之音，以致可拉一黨，有前例可循，使他當初受唆使附從所種下的惡因，如今回報在他身上。一個人的生命所帶來的影響力是何等的大呢！在亞倫學習事奉的過程中，他的性格往往成為他的阻礙，也成為他生命悲劇的肇因，其影響不單是在個人，也包含了對事奉群體和環境的影響。但是，整個事件雖已鑄成不可磨滅的遺憾，亞倫在可拉一黨的事件中，卻能從昔日的失敗裡站起來。他拿著金香爐，盛火、加香，替百姓贖罪，止息了瘟災的漫延。他並未藉機報復百姓們無知的指控，也不再像金牛犢事件一樣的反咬百姓一口。他謙卑的聽從摩西的話，為百姓代求贖罪。亞倫的性格已被耶和華粹煉的更臻美善。

四、加低斯米利巴事件（民廿１－13）

在即將結束曠野的旅程中，亞倫的生命也接近尾聲。經過了四十年的歷練，想必亞倫在生命上已變得更成熟，更穩健。至少，從以上兩次事件中，我們發現亞倫一直在事奉歷程的錯誤中成長，並且改變。然而，他還是在他生命中最後一場的考驗裡，再度的失敗了。他這次的失敗，不是由於推諉責任，也不是反抗權柄。他這次的失敗，竟是因著和他的弟弟摩西站在同一陣線而失敗。
摩西、亞倫就招聚會眾到磐石前。摩西說：『你們這些背叛的人聽我說：我為你們使水從磐石中流出來嗎？』摩西舉手，用杖擊打磐石兩下，就有許多水流出來，會眾和他們的牲畜都喝了。（民廿10－11）
當百姓為著喝水的事再次爭鬧不休時，摩西和亞倫一同俯伏在耶和華的面前。亞倫在歷經四十年的曠野歷程，已學會了與他的弟弟同心配搭，齊心祈求耶和華引領他們共渡每一次的難關。然而，當耶和華指示了摩西用「吩咐」的方法，叫水從磐石流出來的時候，摩西卻在那一剎那擊打了磐石。事實上，從整個事件中，我們看見摩西是全場的主要人物。他對百姓憤怒的呼聲；他向著磐石舉杖擊打的動作，全出自摩西一人的行為。此刻的亞倫，只是一個從頭到尾陪伴在摩西身旁的配搭同工。聖經並未記載亞倫說了什麼，在整件事件中，他不是摩西的代言者，然而，摩西反而成了他的代言者，他說：悖逆的人哪，你們要聽，我們為你們使水從磐石中流出來嗎？」（新譯本：民廿10ｂ，註三）
就這段經文，我們無法細究亞倫在此事件所該承當的部份；然而，就配搭事奉的倫理而言，亞倫卻必須與他的同工摩西一同面對在百姓面前得罪耶和華的責任。然而，亞倫已經不再是那個在金牛犢事件中，用萬般藉口推卸責任的亞倫。這些年來，他經歷了他兩個兒子獻凡火的死亡；他也見過米利暗因毀謗招來的大痲瘋，他漸漸的認識這位聖潔的神，在對他們這些領袖的要求上是毫無退讓的餘地。他再次默然的受耶和華公義的懲處，與摩西同受無法進入迦南的責罰，他不再為自己作任何申辯的理由。

結語

根據猶太人的傳統，亞倫被緬懷為一位「與人和睦的偉人」（註四）。拉比希利爾（Rabbi Hillel）曾說：他的跟隨者必須成為「亞倫的門徒，熱愛和平與追求和平，熱愛他的同伴和帶領他們接近妥拉。」（註五）亞倫的生命的確在四十年的曠野歷程中粹煉得更美好。從他生命中的四場事件中，我們看見他總在一次又一次失敗的功課上，再度去接受耶和華的調整和學習。猶太人佳許亞倫使人和睦的品格，我相信他的品格也是經由神多年的模塑所造成。初期事奉的亞倫，只是一位虛幻的和平主義者，他不敢得罪人，所以順從爭鬧百姓的心意鑄金牛犢。他的和平是一種假善，是一種毫無主見的消極妥協。然而，在他經歷了生命中的幾次風暴後，他的和平成為一種熱愛他的同伴所產生的聯結：他友愛他的手足，也為那些攻擊他的百姓代求。亞倫從一個毫無定見的懦弱性格中，轉化為懂得承當和愛人的人。
你要給你哥哥亞倫做聖衣為榮耀，為華美。又要吩咐一切心中有智慧的，就是我用智慧的靈所充滿的，給亞倫做衣服，使他分別為聖，可以給我供祭司的職分。（出廿八２－３）
亞倫－一個在生命中經歷了四場危機卻被神改造成四場轉機的器皿！在我們的生命中同樣也有著他的影子！

註釋：

一、洪同勉「利未記卷上」（香港，天道）1990，P.352。
二、同上。
三、和合本譯為「你們這些背叛的人聽我說：我為你們使水從這磐石中流出來嗎？」現代中譯本則譯為「你們這些叛徒聽著！我們該叫磐石流出水來給你們喝嗎？」
四、里斯根「民數記註釋」（香港，基督教文藝）1995，P183。
五、同上。